PG电子官网- PG电子试玩- APP下载寻找“中国黑石”:10位投资人谈中国并购的机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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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募集首只投资基金的时候,他们被无数人拒之门外,甚至在提前约好的情况下吃了“闭门羹”,被雨淋成了“落汤鸡”——那是1987年,黑石集团刚刚成立两年,他极度担心公司会像竞争对手预料的那样“沦为笑柄”;而后,他们投资收购的一家企业一败涂地,他被一位LP(基金投资人)叫到办公室,领受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,“你是能力有问题,还是脑子不好使?得蠢到什么程度,才会把钱浪费在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上?我怎么能把钱交给你这种低能儿呢?”
在《我的经验与教训》中,苏世民讲到了这些曾令他极度难堪的往事,当时的黑石——这家靠并购起家的投资机构——已是管理资产总额超过5500亿美元的全球最大私募巨头之一,现在(2025年第二季度)这个数字又刷新到1.2万亿美元——就像一位南征北战后最终凯旋的将领一样,不用担心袒露身上的弹孔和伤疤,那不是失败者的耻辱,而是胜利者的勋章。
不过,中国本土PE还没能迎来属于自己的“荣耀时刻”。如业内所共知的一点,尽管中国PE/VC数量超过1万家,其中能在并购领域有所突破的,“一双手都数得过来”:鼎晖投资、中信资本算是最早成立的一批,之后跟进的是高瓴资本、CPE源峰、春华资本,德弘资本则是2015年后成立的机构代表。他们中有的曾对标国际私募巨头黑石、KKR,有的也收获了几项颇具代表性的战绩——诸如信宸资本与凯雷联合收购麦当劳中国股权、鼎晖和高瓴联手进行百丽国际的私有化和分拆上市,但这终究只是中国股权投资市场点缀的几段小插曲,而未能连续谱写成一出更大的乐章。就像一滴水落在了沙漠中,很快就会被掩埋风干,只有汇入大江大河,才有可能孕育出一派水大鱼大的生态景观。
在《资本之王》对以黑石为代表的美国PE成长史进行梳理中,20世纪80年代后期就是一个重要的孕育期:一边,大量增长放缓、资产质量变差的企业试图转型分拆,供给了充足的并购标的;另一边,新型金融工具的出现,为并购活动输送了大额交易资金;仅在1988年上半年,全美就发生了1600多起并购案,而在那一年下半年,成立12年的KKR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一起并购交易——这一纪录保持了18年;此后的1989年,刚刚成立4年的黑石拿下了奠定其并购投资特点的里程碑式收购。
中国市场正在进入如此的转折点,也是各种变化的交汇点:宏观层面,中国经济从高速度发展转变为高质量发展,相较于做大增量的VC投资,盘整存量的并购投资更符合当下的发展语境;各种潜在标的浮现——水土不服的跨国企业、臃肿低效的集团企业、传承无解的家族企业,他们与接连闯关IPO无果而放弃上市的创业者们一起,加入了存量资产重组的行列;与此同时,那些手中不乏流动性的上市公司则在着力扩充资产,看重稳定回报的保险资金和银行贷款也把目光转向了并购。此时,政策东风适时吹了过来——2024年9月24日证监会发布《关于深化上市公司并购重组市场改革的意见》,明确提出支持私募基金参与上市公司并购重组。
万事俱备,中国本土的PE群中也会出现像黑石、KKR那样,能够独当一面的“并购之王”吗?
答案将在未来几年,甚至十几年、几十年的投资演变中再见分晓,“中国并购市场正迎来一波大机会,本土PE或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,但与国际同行的差距短期内难以跨越。”这也是接受本次采访的十位投资人的共识。他们有的在并购领域沉浮超过20年,有的刚刚通过一些小项目“练手”;有的积极乐观,有的谨慎内敛;他们所在的机构,有的聚焦在某一垂直领域,有的则覆盖到更广阔的赛道,他们操盘的项目,有的已经落袋为安,有的依然在谷底挣扎——他们从摸爬滚打中摸索出一套并购投资的图谱,也为后来者在沿途撒下攀爬更高目标的“面包屑”。
传记作家斯蒂芬·茨威格说,“所有那些扣人心弦的时刻都需要时间酝酿,每一桩真正瞩目的事件都需要发展过程。”对于那个希望沿着先行者的足迹,成为中国“并购之王”的“X”来说,当下或许就是一个不可错过的“黄金”时点——潮水已经涨起来了。
1.中国并购市场正迎来一波大机会,本土PE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,真正的瓶颈是“缺少真正有能力操盘并购的人才”。
2.苏世民说,“问题越严峻,竞争就越有限,对问题解决者的回报就越大。”这句话也道出了并购PE的商业模式——赚的就是“麻烦钱”。
3.并购是一场多重角力、九死一生的冒险活动,但真正的并购“手感”正是在这样的摸爬滚打中锤炼出来的,过去中国缺乏足够案例,难以培养出有经验的团队和投资人,随着未来机会增多,一定会有人脱颖而出。
4.当前本土PE并购投资机会集中在几大领域:跨国企业的中国业务剥离、上市公司私有化、家族企业职业化、与产业资本的联合收购、海外收购、集团企业分拆,以及小型企业合并——最后这一类,由于标的企业分散、整合难度较高,目前投资机构在这方面的操作案例并不多。
5.虽然都属于投资,但并购与VC完全不同:VC搏的是upside(上行收益),很多投资条款中设计了安全措施,不会血本无归;并购则不然,合同中没有任何兜底,所以要拼确定性,关注点在downside(下行损失)。
6.并购基金选择的项目,不是白马,更不是黑马,而是斑马。白马规模大、惰性强,难以改变;黑马偶然性太强,难以把握。斑马是一种中间状态,既指规模上的不大不小——中型企业是目前中国本土PE的主要并购对象,也指资质上的黑白相间——不是十全十美,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,这些问题,是并购的入口,也是投资获益的关键。
7.选择并购项目实质看两点:首先资产最好处于上行通道,若处于存量市场,则企业必须具备足够的竞争壁垒,能够成为市场中的赢家。其次,要反复追问自己几个关键问题:公司实现既定目标需要哪些关键资源?目前缺少什么?PE机构能否通过自身能力将这些资源整合进去?发现的问题可以是打开并购的钥匙,隐藏的问题则会毁掉一个貌似成功的交易。
8.价格博弈是并购谈判重点。不同类型的企业对价格的敏感度有高低之分:跨国企业会为了确定性而在价格上做出让步,最难的一类是家族企业整体出售,基本上就是价高者得。
9.买的人永远觉得买贵了,卖的人永远觉得卖便宜了——一边倒的满意是不可能成交的。交易价格本身是个零和游戏,买卖双方总有一方需要承担谈判差异,但是投资人带来的战略价值不是零和游戏。
10.VC的能力构成中,对行业和商业模式的判断占到80%,另外20%是能通过一个好的交易策略把项目抓在手里;而对于并购投资来说,这两项做好仅完成了20%,剩下的80%是可以承担起公司CEO的能力。
11.并购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积极管理,不管是投前还是投后。PE作为并购的大股东,项目接盘之后,最好马上进行调整。
9月初,信跃升在香港大学中国商业学院的讲堂上,对着一众创业者说出这番话,想表达的意思是,“创业不一定要上市,还有另外的选择——在合适的市场机会下将企业卖个好价钱。”他或许有自己的考虑,作为信宸资本(中信资本旗下私募股权投资业务)高级合伙人,信跃升从事并购投资已有23年;但仅凭他的“私心”,无法形成“现实扭曲力场”:10年前他就这样说,可是没人在意——当时的创业者还都一门心思地瞄准IPO,而10年后的这一次,许多创业者听完课后主动围了上来,“想卖出公司”。
杨益也感受到这样的变化,仅在过去一段时间,他就接触到好几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,都在寻找并购机会。他曾担任丹纳赫中国区生命科学战略与并购业务负责人——这是一家在并购领域可以比肩黑石、KKR的多元化集团,40多年完成近400次收购,最显赫的一次是以214亿美元拿下了通用电气的生物医药业务。杨益能感觉到,即将在中国市场发生的并购浪潮不同以往——热闹一阵就过去了,基于这个判断,他在年初离开跨国企业江森自控,自立门户,一面成立并购基金,一面开展并购咨询。
中国市场进入了并购时代——这一点已经成为共识。普华永道发布的《2025年中国企业并购市场年中回顾及展望》披露的数据显示,上半年中国企业并购市场披露交易总额超过1700亿美元,较去年同期增长45%;报告同时提出预测,2025年全年的并购交易额或将实现较高的两位数增长。
“现在的确出现了系统性的并购机会,资产越来越多,资金面也有需求。”鼎晖投资创始合伙人胡晓玲在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表示。在她看来,当前并购市场真正的瓶颈就是“缺少真正有能力操盘并购的人才”。
并购是一场多重角力、九死一生的冒险活动。太盟投资集团联合创办人单伟建在《金钱博弈》一书中,重现了当年美国新桥资本收购韩国第一银行的整个过程,当中交织着信息战、舆论战、心理战,国家外交形势的微妙变化也影响着战局,甚至还有疑似“间谍活动”出没其中,整个谈判历时一年,险象环生。
实际上,大多数的并购都是步步惊心,巨大的利益是对人性的终极挑战。“没有一次并购是容易的”,杨益试着列出一个问题清单——估值上的分歧、尽调后发现重大缺陷、文化上的相互排斥、卖家突然变卦不卖了……“你都很难总结出并购交易失败最常见的三大原因,因为实在是过于五花八门了。”
苏世民有过一个总结,“问题越严峻,竞争就越有限,对问题解决者的回报就越大。”这句话也道出了并购PE的商业模式——赚的就是“麻烦钱”,哪里有麻烦,哪里才有价值产生的机会。综合下来看,PE至少可以在三方面疏通并购关节,推动交易进展:其一,PE身份降低了一些潜在的交易成本,举个最简单的例子,有的企业家出于面子,不愿意将企业出售给过去的竞争对手,对PE的接受度会更高——清除了心理“麻烦”;其二就是投资机构具备的财务算账能力,能通过复杂的交易结构设计解决资金“麻烦”;其三就是相较于上市公司和集团公司,PE在投后整合上面临的压力会更小,免除了不必要的“麻烦”。
根据杨益的观察,海外并购市场有一个很常见的现象:企业初次“转手”的接盘者大多是PE机构,因为这样的企业还不成熟,过去成长中有一半的价值都系于创始人身上,所以第一次“易主”的整合难度和风险都是最高的。
信跃升对此有个形象的比喻,“大多数上市公司想买入的是能马上拎包入住的酒店式公寓,交易和整合最好都不要太复杂,但现在市场里很多资产都是毛坯房。”这样的供需落差导致很多交易停滞不前或者彻底流产,这种情况下,PE可以作为过程中的一块踏板,拉平买方和卖方的心理落差,“美国很多项目都在基金手里,好处之一就是交易确定性很高,PE的目标就是卖出,不会临时变卦;另外资产更干净,过程更专业,交易能更快达成。”信跃升说,“我们就是精装修工。”
豪威科技的私有化算是他从业生涯中最复杂的一个项目,这是一家1995年成立于美国硅谷的“果链”企业,2000年在纳斯达克上市,当2014年信宸资本主导的财团计划对其私有化的时候,豪威的“年龄”已近20岁,集中了几大交易“难点”:股东结构复杂——全世界的投资者、合规复杂——要经过美国海外投资委员会(CFIUS)审批、行业复杂——半导体的技术和市场迭代很快;而且,复杂性没有随着并购完成而减弱,反而在整合中进一步放大、叠加:由于管理团队远在美国,产品难以适配中国市场的需求;再加上股东众多,决策流程拉得很长,股东和管理层之间的互不信任更增加了决策难度,信跃升形容当时的心情“特别熬得慌——每天要跟很多人商量,谁不同意都不行”。
之后,信宸资本对豪威科技进行了全面的内部梳理。到了2018年,上海韦尔发起收购要约的时候,用信跃升的话来说,豪威科技已经是“洗好、做好的一盘菜了”,这在一定程度上为韦尔的入主做好了铺垫。当时两者对比悬殊,收购方韦尔上市不足两年、市值仅有70亿元,被收购方豪威的总资产几乎是它的5倍。但这起“蛇吞象”的交易并没有出现外界所质疑的“消化不良”,并购完成后的第6年(2025年),上海韦尔宣布更名豪威集团,市值超过1700亿元。
如今重提这笔交易,信跃升连说几次“太复杂了”——但他也坦陈,“投资人也喜欢复杂交易”,真正的并购“手感”正是在这样的摸爬滚打中锤炼出来的,“以我的经验,并购投资人要10年以上才能‘出师’,起码要经历一个Cycle(投资周期)。”
大的方向不难把握,综合接受采访的投资人所说,当前本土PE并购投资机会集中在几大领域:跨国企业的中国业务剥离、上市公司私有化、家族企业职业化、与产业资本的联合收购、海外收购、集团企业分拆,以及小型企业合并——最后这一类,由于标的企业分散、整合难度较高,目前投资机构在这方面的操作案例并不多。
一眼望过去,资产琳琅满目,但理想的交易机会却是沙里淘金。有着25年PE从业经历、春华资本创始合伙人汪洋就指出,“好的交易资产永远稀缺,并购市场尤其如此,因为整体上看,中国过去一直是成长资本(VC和Pre-IPO投资)占主导地位的市场。”
很多时候,好与坏不是绝对标准,而是相对判断。始祖鸟母公司亚玛芬算是一个好标的吗?现在答案一目了然——尽管遭遇风波,目前(9月26日)市值依然超过1300亿元,而6年前的收购价约360亿元,这个相当于近20倍EBITDA(息税折旧及摊销前利润)的价格让很多PE望而却步,投资人王凡(化名)早在安踏之前就看过这个项目,但判断“细分品类不易做大,估值只能到7~8倍”。2024年,亚玛芬在纽交所上市,参与收购的方源资本通过售出部分股票,已大举收回投资成本。
就此复盘,是不是应该对投资模型进行修正?但王凡断然否定,“不会为了千分之一的意外轻易改变模型,那样就变成VC了。”
虽然都属于投资,但并购与VC完全不同——这也是接受采访者反复提及的一点:VC搏的是upside(上行收益),“可以投90个失败项目,但凡有10个成功,就赚得盆满钵满”,而且很多情况下,VC投资条款中设计了安全措施,不会血本无归;并购则不然,PE在交易完成后就真正成为企业所有者,合同中没有任何兜底,所以要拼确定性,关注点在downside(下行损失)。因此,两者投资风格截然不同,用杨益的话来说,“VC更具冒险气质,甚至异想天开的浪漫主义;而PE则是精打细算、扎实肯干的传统工业风。”
甚至有时候会显得过于保守。苏世民经常强调,投资的首要原则是,“不——要——赔——钱!”他提到,人们在听到这句话时,往往都会面露微笑,“我从来都不理解这些假笑,因为道理就是这么简单。”一些人对他的“保守”不以为然,《资本之王》引用了一位前合伙人对他的评价,“投资的第一准则是必须承受风险才能获得回报,但是史蒂夫(苏世民)好像一直都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一点,作为一个世界级的投资者,他的风险厌恶程度真是超越了一般人的想象。”但另一个方面,正如书中所说,“这也让黑石集团避免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。”
如此风格也决定了并购基金项目选择的尺度,一位在垂直领域做过十多个并购项目的机构负责人陈青(化名)有一个形象的说法,“不是白马,更不是黑马,而是斑马。”在他看来,白马规模大、惰性强,难以改变;而黑马偶然性太强,难以把握。斑马是一种中间状态,既指规模上的不大不小——中型企业是目前中国本土PE的主要并购对象,也指资质上的黑白相间——不是十全十美,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,这些问题,是并购的入口,也是投资获益的关键。
胡晓玲就表示,选择并购项目时,特定行业和企业画像都只是外在形式,实质应看两点:首先资产最好处于上行通道,若处于存量市场,则企业必须具备足够的竞争壁垒,能够成为市场中的赢家。其次,要反复追问自己几个关键问题:公司实现既定目标需要哪些关键资源?目前缺少什么?PE机构能否通过自身能力将这些资源整合进去?
2011年,鼎晖入股美的的时候,正是后者即将推动业务合并、整体上市的前夕。按照当时做的投资模型,胡晓玲认为以美的公司规模,净利润应该达到行业平均数(6%~7%)的150%,也就是9%~10%,但当时美的只有5%。这就意味着,通过运营优化,在收入不变的情况下,利润存在翻番空间——这既是企业的问题,也是投资的机遇。
另一方面,美的也拥有改变需要的“关键资源”。在胡晓玲看来,“方洪波是一位具备卓越管理能力且风格果断的领导者,他的能力项完全匹配整合变革这件事情。”通常情况下,这类整合需要3年才能见分晓——成或者不成,但美的仅用了18个月就完成了转型。2013年,美的集团实现整体上市,伴随基金到期,鼎晖也在之后4年功成身退,获得了2.4倍的收益。
简而言之,并购投资的好项目,就是PE能力与企业问题充分适配的项目,能力圈的大小,决定了PE投资范围的差异、项目选择的优劣、投资收益的高下。
在信宸资本对桂龙药业的收购中就体现了这一规律。首先,项目海选沿着两条主线行进,一个是他们操作经验较多的跨国企业分拆,另一条是他们一直看好的消费医疗板块,两条线的交叉点就是目标——通过这种方式,他们系统性定位到了利洁时、施贵宝等跨国企业在中国的部分业务,依此对接这些企业的总部或BD(商务拓展),探讨后者资产中哪些业务存在分拆可能,桂龙药业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锁定的,早在对方做出出售决定之前,信宸资本就与利洁时有过多次沟通。
当时,这家拥有“慢严舒柠清喉利咽颗粒”的老牌企业,在英国快消品集团利洁时的手中已有11年时间,市场表现远远落后于后者旗下杜蕾斯、滴露等明星品牌。负责这个项目的信宸资本管理合伙人赵彦分析过其中原因:第一,在跨国企业的庞大系统里,桂龙药业只能算边缘业务,无法获得充分的资源进行市场投入,这相应又带来了第二个问题,中国团队士气不足;而在经营层面,很多与海外总部沟通相关的额外成本进一步侵蚀了利润——对症下药之后,桂龙药业在被信宸资本买入后的首年,就实现了利润增长。
“必须要找到这些问题点,并且确定可在自己的能力圈内进行提升,如果没有把这些想清楚,就贸然进去并购,很容易出问题,有可能买贵了,甚至买错了。”赵彦说。
发现的问题可以是打开并购的钥匙,隐藏的问题则会毁掉一个貌似成功的交易。信宸资本交过这样的“学费”,也极力避免再落入这样的陷阱。赵彦透露,现在项目在提交给投委会“终审”之前,会把业务尽调和初步条款在内部共享,邀请其他团队和投资人进行匿名投票、给项目“挑毛病”,这样也能更大程度上整合各个领域的投资判断和尽调经验,尽量扫除决策盲点。
终于走到了谈判环节,在杨益的描述中,这是一个让人“精疲力竭”的过程,甚至免不掉“非常崩溃”的瞬间;而至于他所说的“某种程度又很上瘾”的体验,或许就因人而异了。
曾经,他负责的一个交易涉及四方谈判,而且全都是大型跨国企业,参与谈判的人来自不同国家,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,他们甚至发明了一个词——“Good Someting”,因为大家位于不同时区,连线打招呼的时候都不确定该用“早中晚”哪一个;而由于上市公司的保密性需求,他们要在非常短的时间线点谈判的情况都有,一次还是周末陪家人玩过山车排队的时候——“幸好还没坐上去”;而在另一场交易中,就在公开消息的前一天晚上9点,对方紧急告知董事会还有几点意见要改,然后双方通宵谈判,最后在凌晨3点达成一致,早上6点把董事长和其他关键人物拉到一起签字。
价格是博弈重点,尤其是对并购交易而言。一项并购投资的收益一般来自三方面:企业估值倍数增长、重组整合带来的业绩提升,以及通过金融工具套利获益。与VC动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回报不同,并购基金的回报一般在2~5倍,而且拉长到普遍5~7年的投资周期里面——因此,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:以一个相对便宜的价格拿下项目是保证收益的第一步。
信宸资本曾对过往操作的所有控股项目进行复盘,其中完全通过价格比拼而在竞标中获胜的,占比只有10%~20%,而且基本上是出于某些特殊考虑。其他大多数情况,他们的出价并不是最高的,相反,大部分主动放弃的项目,主要原因就是价格过高。
如果进一步细分,不同类型的企业对价格的敏感度会有高低之分,赵彦总结过其中的三类:第一类就是跨国企业分拆,这些大型上市公司更看重交易的确定性——消息公布出来,资产卖不成的结果是他们最难接受的,所以会有一定价格谈判的空间;另一类是像嘉信立恒一样的产业整合项目,小企业主很清楚,整合后就能分享到平台带来的能力加持和估值溢价,所以即便收购价格不高,也愿意通过换股等方式达成交易;最难的一类就是家族企业整体出售的情况,基本上就是价高者得,很难腾挪出讨价还价的空间。
不过这不是绝对规律,而是相对经验。谈判是一个动态而微妙的博弈过程,千丝万缕的线索交错其中,哪些是助力,哪些是阻力,需要高超的辨识和应变能力。单伟建曾在韩国第一银行的并购中遇到一位令人头疼的谈判对手,他在书中甚至给对方起了个化名:南理宇(谐音“难理喻”),几次交锋后,他总结出此人的谈判路数:“凡是我们建议的,他都反对,而我们表示为难的,他都坚持”,把握了这一点,他开始在某些方面以“曲线救国”的方式推进交易诉求。
桂龙药业的收购充分体现了“确定性原则”。据赵彦回忆,项目从尽调到签约,差不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,10月份开始,圣诞节前就完成了——这也是国际收购中一个很有代表性的节点,很多项目都会以此设定截止日期,利洁时的团队也有同样的诉求;为了加快交易进程,双方都做出了妥协和让步。
“买的人永远觉得买贵了,卖的人永远觉得卖便宜了——一边倒的满意是不可能成交的。”在汪洋看来,能够最终走到一起的项目,都是妥协的产物,“各方都会对成交价‘不满意’,但都可以接受。价格之外,买方能给卖方提供的价值,有时候比价格权重更高。”
当年,在百胜中国的分拆项目中,春华资本算是抢占了先发优势,早在分拆计划正式宣布的一年前,春华就与百胜集团开始接触。他们之前研究了很多餐饮项目,确定了快餐这个细分赛道:第一规模可以做大;第二功能性强、时尚风险相对低。当得知Corvex Management基金投资了百胜集团,并且加入董事会的消息之后,春华资本就预感到机会来了,Corvex这样的激进投资者加入,势必促使企业调整经营策略——这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,尽管百胜集团还没有决定中国业务分拆,但迈出这一步,大概率是迟早的事情。
春华与百胜集团,以及Corvex的投资人建立了联系,表达了对百胜中国区资产的兴趣,以及对中国业务未来发展的构想,提出了与当时百胜大为不同的经营策略:全面拥抱互联网、拥抱外卖,将广告预算大面积移至线上……汪洋还强调,春华资本在互联网营销、外卖以及网络支付等产业链的布局,会对百胜中国未来的转型和增长形成助力。
这一点正对跨国企业的筹谋。不管是百胜分拆中国业务,还是紧随其后的麦当劳售出中国区股权,甚至未来星巴克引入中国市场的战略合伙人,他们的目标都不是完全出清中国业务,而是在放开控制和管理之手的同时,继续分享中国市场的长期增长。尽管百胜集团在分拆后的百胜中国并未持股,但按照双方约定,集团会收取中国区销售收入的3%作为特许经营许可费用,特许经营权为50年。
这些方面或许不难达成共识,但价格问题依然悬而未决,“谈价格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”汪洋感叹。后来的价格谈判拉锯了很长时间,直到2016年9月,投资协议落成,春华资本以25.05美元/股的价格,出资4.1亿美元,认购百胜中国1636万股,占比4.27%。到了11月,百胜中国在纽交所独立上市时,首日股价涨到26.19美元,市值约100亿美元,历史最高点也曾达到过65.87美元/股,目前(9月26日)股价为42.88美元/股。
“到底是我买精了,还是他卖赚了?现在我也无法评判。”汪洋说,尽管自称是“很会算数的人”,但定价不只是数学问题,更是心理博弈。回到当时的场景,他认为最初价格过高,投资回报率的账算不过来,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,谈判一度陷入僵局。但好在双方交易驱动还在,就像汪洋说的,“交易价格本身是个零和游戏,买卖双方总有一方需要承担谈判差异,但是投资人带来的战略价值不是零和游戏,如果卖方也充分认可这一点,就能共同推动交易进行。”
后来的投资协议中,也多了一项条款:“春华资本和蚂蚁金服额外拥有可以在5年内行使的认股权证,占届时百胜中国股本的4%……同时,该认股权证可于二级市场转让。”这意味着,春华资本可以按照一定的价格额外买入百胜中国股票,这样的话,春华资本买方团的持股占比将接近10%,有望成为届时百胜中国单一最大股东。交易完成后,春华资本拥有两个董事席位,创始人胡祖六出任百胜中国董事长。
“这个条款怎么来的?不就是因为价格谈不拢嘛。”汪洋坦率地说,“相当于借用金融工具架起一座桥,让存在价格预期差异的买卖双方能够走到一起,最终达成一致。”2020年,百胜中国在港股二次上市之后,春华资本逐步出售了后来购入的所有期权,收回了当初的投资成本。到现在,春华资本依然保留1203.56万股,为百胜中国第三大股东(wind数据),按照42.88美元/股的价格,股票价值约5.16亿美元。
在超过一年的谈判和斡旋之后,1999年12月23日——又是一个圣诞节点,新桥与韩国第一银行的交易终于画上了句号。单伟建给身在美国的老板——新桥联席主席庞德曼打电话报喜,“大卫,我们签约了。”后者说完“恭贺”之后,紧接着加上了一句,“现在,真正困难的部分开始了。”
交易之后,并购开始走入更深的水域。胡晓玲经常提醒团队里的年轻人:VC的能力构成中,对行业和商业模式的判断占到80%,另外20%是能通过一个好的交易策略把项目抓在手里;而对于并购投资来说,这两项做好仅完成了20%,剩下的80%是可以承担起公司CEO的能力。“并购是长线年,中间不时会有风吹草动,投后管理比投前还重要。”胡晓玲说,“必要时,甚至要能担当董事长的角色。”
在控股收购新西兰保健品牌GO Healthy之后的5年,鼎晖对后者从战略、组织、产业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赋能,起初公司管理团队规模小,只有4人的创始成员,甚至没有清晰的组织架构,鼎晖相当于从零开始,协助公司搭起了管控体系和管控机制,组建了海外团队,将其销售市场从新西兰本土扩展到澳大利亚、中国等更广阔的领域,并且主导推动了公司对新品类的收购。2022年,鼎晖将GO Healthy转让给雀巢,当初6亿元的投资,获得了两倍回报。
通过诸如此类的操盘经验,本土化的PE正在逐步打磨一些系统化的“打法”,鼎晖曾梳理出35项并购操作细则,其中包括“确定价值提升的核心目标”“成建制的团队”“持续收并购”等投后管理路数;信宸资本也是如此,摸索出适用于大多数投后场景的“三件套”——管理层激励、数字化改造、供应链重塑,这些方法的操作实效曾在麦当劳中国等案例中得到了充分验证。
几乎在麦当劳中国的并购同时,信宸资本联合人福医药买下了乐福思(杰士邦)——这家起源于中国本土的避孕套品牌,在此前10年间为澳洲公司Ansell所有。表面上看,两者都属于跨国企业分拆项目,但是整合难度大不相同。而这一点,是真正进入到乐福思(杰士邦)的改造流程之后,赵彦才真正体会到的。
摆在面前的第一道关卡是“切割”,一般来说,分拆的难点一是IT系统,二是经营团队,虽然麦当劳中国的业务规模更大,但市场相对独立,边界非常清晰;但乐福思(杰士邦)不同,在Ansell体系内,它相当于只是一个业务分支,报单系统、订货系统都与其他品牌交缠在一起,而管理团队的能力和高度也无法支撑起一家独立公司的运营和发展。
如今回想起来,赵彦依然清晰记得当时的情形:一开始,他们不敢大刀阔斧地“切”,因为乐福思(杰士邦)的销售网络已经辐射到全球88个国家,数据转换的工程量巨大,只能分成不同片区,依次推进。即便如此,还是状况频出,由于当时IT系统转换的工作外包给了专业第三方,成本很高,但执行效率却跟不上,导致客户掉单的问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因此,仅仅是“拆”这一个动作,在乐福思(杰士邦)的项目上就耗费掉一年半的时间。这个在赵彦印象中“最复杂的分拆项目”,也给信宸资本的投后管理带来了不小的改变——补充了两个重要的能力模块,其一就是自建数字化团队,另外就是人力资源的工作前置,这也成为日后信宸资本系统化打法的一部分:HR会在项目尽调期就开始介入,对被司现有管理层的强弱项进行分析,评估未来的高管更换可能,并据此进行后期的招聘安排。
“在过往一些项目上,我们有时会选择静观其变,让公司自然发展,但结果不及预期。”赵彦说,后来他们充分意识到,并购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积极管理,不管是投前还是投后。“作为并购的大股东,项目接盘之后,最好马上进行调整。”
2024年桂龙药业的收购就验证了这一点。当时,按照利洁时的估计,分拆过程差不多需要半年,在此期间由于要沿用原有系统,所以信宸资本需要每个月支付百万元的使用费,但仅仅交割后一个月,分拆就彻底完成了,光是这笔费用,就省下了大几百万元——并购投资的交易成本之高由此也可见一斑,而这相比于动辄几亿、几十亿,甚至数百亿元的收购价格来说,似乎很容易被忽略了。
苏世民始终抱有一个理念,“做大事和做小事的难易程度是一样的”。套用到并购上也是如此——大项目和小项目的难度性质不同,但不分大小。因此,对于投资机构来说,理想的并购标的是跨国企业分拆、上市公司私有化那样的大项目。但是,这些项目出货不多,属于卖方市场;相比之下,小项目看上去投入产出比不高,但在当前中国的产业背景下,很多行业充斥着大量不具规模、效率不高的小型企业,可以提供长期、持续性的并购重组的交易机会。
就像提供企业设施管理服务的嘉信立恒——已经位列中国同类企业的头部位置,就是由信宸资本在过去8年,从150家小企业中筛选的7家整合而成。擅长资本运作,一度被称为“中国摩根”的宁高宁曾用“二十六只猫和一只虎”的故事说明并购重组的目标和效果——由猫变虎,竞争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,估值也会水涨船高。
不过,大企业拆干净不容易,小企业融合在一起更难。即便在强调亲力亲为的PE内部,并购整合类项目都被看成是“又苦又累”的差事,负责项目的信宸资本董事总经理叶鑫对此体会更深,“任何类型的并购,对企业来说都是一次变革管理,而并购整合类的变革管理更彻底、更剧烈、挑战更大。”
2017年,信宸资本决定将并购投资扩展到整合类项目,这是他们的一次新尝试,所以格外小心,先是花了6个月的时间筛出了设施管理这个行业,又花了6个月时间找到合适的企业,到了2018年4月,第一起并购完成交割,一年之后,他们又买下了另一家,这样边买项目,边进行项目整理——直到2020年,信宸资本已经买下了四家小公司,但此时,也只是“猫”聚在了一起,顶多是更加训练有素,想要变成“虎”,则需要经历一次大手术。
用叶鑫的话来说,是一次“破坏性建设”——“就像老房重装,旧的东西拆除了,但新的装修还没有到位,有一个时刻,你面对的是一片狼藉的毛坯房。”
这个时刻从2021年2月开始,直到2021年12月份,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,信宸资本将四家企业合并,成立嘉信立恒,不只是整合股权,业务、团队也要合四为一,薪酬、激励体系要统一拉齐,财务、IT系统要全部打通。试想一下,不久前还是针锋相对的竞争对手,如今却要组建成一个组织,“事实上对于所有参与到这件事情的团队来说,那段时间都是煎熬。”叶鑫回忆,他们自以为做足了风险预案,也动用了在其他项目中行之有效的整合工具,但依然遭遇了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——很多人打电话向他们抱怨,有人当众表示不满,有的管理者离开……“不是说设计好了,整合就会按计划进行,所以执行力特别重要,遇到任何整合故障,即时复盘、随时修正、不断纠偏、持续迭代。”有过这段经历的叶鑫,对并购投资人的角色也有了新的理解,“既是设计师,一定程度上也是消防员。”
后来,这些“灭火”经验又反馈到了设计环节,正是因为嘉信立恒整合中的波折,信宸资本也开始反思尽职调查中的缺漏,之前的尽调侧重在财务、法律、市场竞争等维度,但对并购整合项目的风险覆盖不足:一个就是运营细节,比如提供服务企业的客群关系能不能数字化?另一个就是组织文化和团队背景,有的企业市场做得不错,但内部“山头文化”盛行,与整合目标要求的开放文化势必会形成对抗。
“坦白说,我们之前在这两方面的投入是不足的,”在叶鑫看来,交易越复杂,运营尽调就越重要,“这确实能提高并购投资的成功率。”
“任何傻子都能收购公司,而在收购后发生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。”KKR创始人亨利·克拉维斯曾说。这句箴言也是用惨痛的经历换来的:当年KKR以313亿美元收购私有烟草食品巨头雷诺兹-纳贝斯克公司,但这笔保持了18年并购交易规模纪录的令人瞩目的大项目,结果却以某种方式的“失败”再次引人关注,根据《资本之王》中的记录:同样在收购结束18年后,KKR卖掉了雷诺兹-纳贝斯克最后一笔资产,最终亏损超过20%。
对于一项投资来说,退出才是一个Cycle的终点,也是下一个Cycle的起点。信跃升将基金比作工厂:投资是生产,募资是销售;借用这个比喻,那么投资机构的产品力最终体现在退出上,退得好,才算完成这一轮的产品交付,也是对下一轮产品进行的背书,这样销售的飞轮才有可能转起来,投资的雪球才能越滚越大。
“并购基金是有期限的,所以投项目的时候就要想清楚,在未来的3~5年能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,不用多,一个目标就够了,然后聚焦在这上面,尽快实现,寻找机会退出。”信跃升进一步强调说,“即便认为企业发展势头很足,当你的价值已经发挥完的时候,不要恋战,否则回报就会被拉平。”
2014年,信宸资本买下了海外品牌金可儿床垫的中国区控股权,当时后者大多数都是to B业务,毛利很低,而且经常不能及时回款,信宸资本的投资目标,就是将其业务转型为to C模式:两年多的时间,他们在中国120多个城市开出了超过250家的金可儿零售门店,使后者to C业务占比达到60%~70%——转型目标已经按计划完成,在这种情况下,信宸资本将项目卖给了安宏资本,实现数倍回报,而后者在美国已拥有两大床垫品牌,通过同类业务整合可以继续挖掘资产价值,5年后,安宏资本将包括金可儿品牌在内的爱梦集团控股权出售给高瓴资本。
在海外市场,私募股权之间的相互交易是一种常见的退出方式,“不同机构会有天然的资源差异,以及能力区隔,对企业的价值提升路径也不同,”陈青甚至建议,“国内的并购型基金,甚至可以把手里被投资源相互打开,共同讨论一下,看看有哪些资产转换的空间。”
但在当前中国的资本市场环境和并购生态下,PE间流动不足、IPO容量有限,退出的路并不好走。时间有时是投资的朋友,有时也是收益的敌人。苏世民就曾说:时间会对所有交易产生负面影响,等待的时间越长,越有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棘手事件。谈判的时候如此,退出的时候也是如此。
信宸资本历史上有过教训,有的项目拿着拿着就错过了最好的退出时机。后来,他们逐步强化了项目退出的决策机制:比如一个项目在买下3~6个月之后,他们会重新复盘,判断现实情况与投前评估的差距:哪些风险被漏判?哪些业务有粉饰?是否高估了机会,而低估了难度?并在此基础上重新规划退出路径,决定长期持有还是迅速离场。
乐福思(杰士邦)项目的退出安排就曾因此而改道。按照当初收购时的计划,未来将把乐福思(杰士邦)的业务从人福医药体系内分拆上市,并依此搭建了海外控股平台,但整合一段时间之后就发现了计划偏差:中国和海外业务的增速差距很大——前者达到20%~30%,而后者只有个位数,两者从运营、体系、激励等层面都已经不能同频,合在一起只会影响估值。2022年,信宸资本将乐福思的海外业务剥离,出售给一家美国投资机构,借此收回了当年大部分投资成本;中国业务杰士邦则继续通过研发和品类拓展进一步巩固市场地位,信宸资本提供的数据显示,过去7年,杰士邦的平均增速达到20%。
“团队肯定是惜售的,倾向于把项目留在手里的时间更长。”赵彦说,但另一方面,以他们的经验来看,这样的心理有可能会导致投资人陷入项目的“光环效应”,而忽略了其他风险,所以他们后来也增设了一个流程,每个季度,信宸资本投委会都会对项目退出进行集中探讨,越是看上去热门的项目,就越要加强跟踪和评估。“要从宏观风险的角度去审视项目退出,而不能单纯交给投资团队的个体判断,尤其是在外界环境不确定性很强的情况下。”
“都是要交学费的。”几乎每一位接受采访的投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,他们中的一些,已有过让自己得意的项目,也跌落过项目失利的谷底,有的则仍在初步摸索之中,一家七八年前成立并购基金(当时并购市场曾热闹一时)的投资机构合伙人感叹道,“并购能力是不可能一下子长出来的。”他们的控股类项目只有两个,还没有走完一个Cycle。
20多年前的信跃升,或许有过这样的想法。当时信宸资本刚刚成立,他们拿着第一只基金的1900万美元,到美国市场“偷师学艺”,跟着一家美国并购基金投资了林肯公司,一家做工业润滑系统的传统企业,信宸资本跟投的不多,但学到了不少,那是他们第一次了解到并购投资的全过程:交易怎么做,如何换管理层,怎么开董事会,运营合伙人如何介入管理,如何给企业赋能,如何借用金融工具……
正是在那个过程中,信跃升领悟到一个有效的投后管理策略:想要在基金周期内改造企业,必须特别聚焦在1~2件事情;也第一次见识了真正的“头脑风暴”:交易完成后,投资人与林肯公司的所有管理层一起开了三天会,每个人都要说出当前企业存在的问题,一一记录贴在墙上,然后大家投票选出其中最重要的10个,当场落实负责人,存档,每个月跟踪进展。
虽然想不起来项目是跟了3年还是5年,但信跃升清楚记得,项目赚了好几倍,也能回忆起当时的那股兴奋劲儿,“我们觉得有了信心,马上去做了另外一个——结果很不理想。”
或者,不能说全无收获,最起码的一个,是让信宸资本的团队看清了并购投资的本质——“不是理论,是实践。”信跃升说,“要学习、理解、总结,更重要的是要实践,然后总结、再实践,如此循环往复。”后来,信宸资本坚持做了五期美元基金,前前后后在美国、日本做了二十几个项目,跟海外的成熟PE一起,学艺、练手、锻炼团队能力。
“人很容易把偶然的成功归因于自身的能力,普通人如此,PE投资人也是这样。”胡晓玲说。因此她认为,“并购基金的开局过于顺利并不一定是好事,有可能会让人摔个大跟头。”很多初出茅庐的投资机构对此或许还没有体感,但在并购投资领域做了23年的胡晓玲见惯了这样的事情,鼎晖也犯过类似的错误,他们内部还总结过一个规律——第三个基金容易成为陷阱。“并购基金的期限比较长,第一个做成了,第二个效果还没出来,这个时候不管是外界还是自己,都只看到了成功,所以第三个基金募集会很顺利,投资人的自信心在膨胀中,就很容易出问题。”
因此,对于并购投资来说,一种陷阱在于对过程全然不懂,盲目扎进了“无知”的坑,另一种“坑”则相反,自以为对全局了然于胸,但却很有可能被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子绊一大跤,然后长久陷在深坑中爬不出来。并购不是简易方程,而是一个复杂系统,不同项目表面看上去的差之毫厘,就可能导致最后结局的谬以千里。汪洋就直言,“像百胜这样复杂的交易我们也参与了,结果也很好,但是复制到另外一个交易上,可能就是行不通的。”
事实上,即使到了现在,经手的大大小小的并购项目已经超过了120个,信宸资本还是要面临很多“意想不到”,在嘉信立恒的整合步入正轨之后,他们又启动了一起类似的并购重组项目,“改进”了之前采用的“分步走”的渐进策略,一次性买入六家规模相当的小企业,但受到市场环境变化的影响,难度超出预期,以至于如今3年过去了,整合依然还在进行中。
“老实讲,这是一次不同路径的探索;更老实地讲,当你做东西比较成功的时候,你对能力圈的自信度也提升了。”赵彦坦率地表示,“我感觉做并购20多年积累的最重要的东西,就是一定要discipline(自律),这是最关键的。”
这也是并购投资人必经的一个心理试炼。与真正交易落成的项目数量比起来,这些投资人扫描、尽调,甚至走到签约前一秒而“流产”的项目数量是数倍甚至数十倍于此,《丹纳赫模式》一书曾引用过该公司前CFO科马斯在2013年一次投资人交流活动上公布的数据,显示这家在并购市场上战果累累的并购巨头,当时并购漏斗有225个标的处于“主动孵育”,其中75个进入了“活跃交易”,最终交割的仅为14个。
“一个投资人最难做的决定,是在发现项目既有明确机会,也有确实问题的时候,能不能对自己足够诚实,坚定做自己能掌控的事情——做真正的并购投资?还是会有意识地忽略一部分风险?而这一点很有可能会反噬掉整个投资回报。”叶鑫说,在他加入信宸资本的12年里,这样的考验会反复出现,在某些时刻或许不难选择,但在另一些时刻,比如很长时间都没有项目可以出手,需要一个投资来自我证明的时刻,能不能压制住这种渴望和贪婪?“我们不是没有害怕错过(FOMO)的时刻,”叶鑫没有回避这个问题,尤其当VC热潮一个接着一个,而并购却一直坐在冷板凳上的时候,“也会眼红和羡慕,甚至因为定力不够,做了一些不适合我们的投资——但最后部分项目结果确实令人失望。”
这样几轮的选择和验证之后,一些投资人会对“得与失”建立更辩证的理解,就像叶鑫所说的那样:选择了一个正确的项目,取得了好的投资回报,结果一定是正向的;但能够对自己诚实、拒绝诱惑,事实又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,其实结果也是正向的——只不过前者的成绩会被别人看到,后者收获的是一个更有韧性、更有定力的内心世界。
而在胡晓玲看来,心理韧性也是并购投资人重要的一个能力项,“VC行业可以7年出一个明星经理,但是并购需要15年以上的积累,一定要吃过亏、踩过坑,这个过程没有人绕得过去。”胡晓玲说,“而那些吃过亏、踩过坑,又能从坑里爬出来的,反而比那些看上去顺风顺水的还要更安全。”
许多年后,当人们再次回望星巴克中国业务分拆大戏的时候,或许会发现这只是一轮即将到来的并购大潮的序曲。
这家全球最大的咖啡连锁品牌吸引了超过20个绯闻“买家”:既有海外老牌PE凯雷、KKR、EQT,也有中国本土的信宸资本、高瓴资本、春华资本。根据最新消息,进入“决赛”的竞购者中,有此前购入北京SKP42%~45%股权的博裕资本,也有这两年开始发力并购业务的红杉中国。
“池子大了,挑鱼的能力才能更强。”根据赵彦的判断,随着更多机构加入,并购市场的竞争短期内会变得更为激烈,但三五年之后,一轮基金运作成绩揭晓,并购基金的阵容就会出现比较大的分化。
“本土并购基金还处于发展初期,和欧美,尤其是美国并购市场,在发展的二三十年之后形成的成熟生态相比,还是有很大差距。”胡晓玲指出,美国的并购基金已经形成了小、中、大型清晰的分层,以及系统的能力积累,比如小型并购基金的精细运营赋能,到大型并购基金的金融资源获取能力和平台能力,“玩的是不同的游戏了”。但她也同样看好本轮并购浪潮带来的行业变革,“并购一半科学,一半艺术,很大程度上要依赖手感。过去中国缺乏足够案例,难以培养出有经验的团队和投资人,但随着未来机会增多,一定会有人脱颖而出。”
而这一切,都建立在一个健康的生态基础之上。每一位接受采访的投资人都非常警惕一件事——不要因眼前诱惑而盲目行动。就像胡晓玲所说的,“当前市场还是处于‘眼睛看到的繁荣’,怕就怕看得眼花缭乱,做起来又是‘一窝蜂’,一下子聚过来,又可能一下子又散去。”
这样的情景曾在2015年上演过。相关统计数字显示,当年上市公司并购重组交易2669单,交易总金额约2.2万亿元。但其中很多沦为资本运作的游戏,最后落得一地鸡毛。
“中国很多基金都是从套利时代跑出来的,有很强的套利思维,并由此衍生出相应的打法,这些在并购交易中也需要,但不能当成主色调。”陈青认为,这需要一个比较长期的转变过程,因为不光投资机构、投资人如此,背后的LP也是如此。但他相信“周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”,过去20多年,中国的投资机构经历了几轮起伏,见识过狂飙突进、泡沫横飞、一地鸡毛,“也需要转换思维了,从套利走向创利”。
在信跃升的设想中,如果能把握住这一轮并购浪潮的机会,中国市场就有可能出现一个新的生态,并购基金会构成一个“四板市场”:他们可以整合中小型非上市公司,为上市公司的并购提供一个更为优质的资产池,后者则可以将一些边缘业务分拆给并购基金,由其盘整好再放回市场流通,“一级市场、二级市场、并购基金三方就能联动起来,整个市场流动性更好,资金和资产的容量会更大,所有参与者最终都能受益。”